KaL2

今年N市罕见地下起了大雪，霓虹装裹下五颜六色地堆积。
 方锐看了看窗外飘来飘去的雪点，懊丧地推上键盘披上外套。空腹的烧灼感并不能让身体跟着暖和起来，他拉开衣柜的门，拽下门后沉寂已久的一条老土围巾。
 不论再怎么配合默契，对方锐来说，林敬言都是一个谜。
 他可以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缓慢而厚重地渗入别人的生活，也可以在离开的时候抽身干脆。仿佛一切的抵死缠绵都是空气里弥散的烟雾一般虚无的幻觉，这种感觉让方锐患得患失。即便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嗅着他身上名为老土的温润香气，即便他一字一顿认真地说，他在，方锐依然觉得只需要一秒钟，这个人的存在感就会在空气中挥散而去，徒留怀抱中渐渐冰冷的余温。
 站在地铁站门口，方锐看了看手机，晚上7点37分，大街上飘满糖果的味道。去年的圣诞节林敬言陪他来这家店，嘲笑他甜腻的口味，尽管当时方锐也不明白苦得滞涩的茶或咖啡有什么吸引力，交换亲吻的时候他仍然感受到了那一分温醇。林敬言独有的味道。
 他们曾经在归途中手牵手，方锐看着一位年轻的母亲牵着女儿走过身边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噗嗤一声低下头在口罩的遮掩下笑得脸颊发疼。
 这家久远的甜品店来自队友的推荐，当时还没有唐昊，林敬言只带着方锐一个人来，看着他点了蛋糕，不吃，只是在旁边默默看着他，笑得满足。
 有了唐昊就有了帮带外卖这种破情调的没趣儿事，方锐付了双倍的帐，一左一右提溜着蛋糕盒，把右手上唐昊那份甩了好几下。
 再走到地铁站门口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看时间，晚上8点21分，他犹豫了一会，拨出来记录在9号键下的快捷拨号。屏幕闪了闪，跳出一张温和的脸，那会他还没有戴上眼镜，就有着说不出的斯文。
 林敬言三个字下面的数字跳了又跳，在跳到21秒的时候刷新成0，方锐喉咙紧了紧，听到那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——
 “喂？”
 “方锐？”
 “……哦，老林啊，圣诞快乐呀。”
 “圣诞快乐，怎么突然想起打电话？”
 “闲着没事，送送祝福，祝霸图在新的一年里继续过没有叶修的好日子。”
 那边林敬言好像是笑了一下：“你呀……还真是……”
 方锐刚想说，真是什么？就听到那边传来同样熟悉又陌生的男声。
 “老林，谁啊？”
 林敬言掩着电话说：“以前的队友。”
 后来捂得紧了，方锐也听不清他又和韩文清说了什么，林敬言再说话的时候，话题已经直接面临了结尾。
 “方锐，我这边还有点忙，就先挂了，祝你圣诞快乐。”
 “哦，你忙，圣诞快乐。”
 林敬言说再见，手机就要离开他的耳朵了，方锐又叫住他：
 “老林！”
 那边疑惑地：“嗯？”
 方锐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，只是想叫一叫，只是想补叫一声，或许。
 林敬言离开呼啸的时候，什么也没带走，除了贴身的衣物，一些细碎的东西几乎都送给了队友。
 离开的前夜，他敲开了方锐的门。
 “我明天就要走了。”他说。
 “嗯。”
 “你明天去送我好吗，方锐？”
 空气沉寂了三秒，“不要。”方锐答。
 林敬言或许想说些什么，或许什么都不想说，他没有道别，顿了顿，转身缓缓离开，进了方锐隔壁的门。
 其实方锐想要叫住他，想说我不送你，你不要走，可是胸口的情绪压住了他的声带，他终究只是用口型描摹着林敬言的名字，发不出声音。
 “方锐？”
 耳边电子音沙沙作响，林敬言的声音有点失真。
 “哦，没什么，再见。”
 他先一步挂了电话。
 地铁呼啸而来的风声被隔在玻璃门的那一边，开门之前都是两个世界。
 方锐突然有一种看着自己的错觉。
 有些情绪错过了表达的机会，好像除了错过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。
 好像第二天一整天没有出现的方锐，和半年没有拨出的这个电话。
 他最近，总是和韩文清在一起吧。
 他也不愿去想其中的缘由。
 错过了，那便是错过。
 他戴上耳机，听里面一个低沉的男声用熟悉的口音唱平淡的歌。
 仿佛从来没有追忆过。

-END-